“   前言:本文试图以一个教师的身份,以亲历者的眼光,从细微处穷形尽相,展示一幅高考的《清明上河图》,让读者体味个中酸甜苦辣。笔者心中五味杂陈,在此权借雪芹的话聊以表达吧: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每年六月,随着气温的升高,墙根下的狗开始热得吐出舌头,蝉已在地下蠢蠢欲动,楼下小广场上,日日欢跳的大妈们终于收了“套马杆”,“栀子花”也不再开呀开,“荷塘月色”宁静下来。一个话题便如炉子上烧着的水一样,越来越热,渐至沸腾,直到咕噜咕噜喷出热气,水壶的口哨吹响,便仿佛发出了集结号,全民总动员了。高考,又呼啸着来了。   高考犹如光芒万丈的太阳,独霸一方,考生是一边自转一边公转的地球,至于家长、老师,乃至其他人,比如警察、的哥,则是月亮和小行星,全围着一个中心旋转。总之,在高考这个强大的磁场面前,大伙一律忙得团团转。高考,又如一个巨大的摩天轮,在一种强力的操控下,既能把人抛到天上,也能啪嗒一声甩到地上。这是一柄双刃剑,一面是令人屏息的快感,一面却是火上炙烤的苦痛。而操控这一切的,正是那双隐形的大手,一个多年形成并逐渐完善的制度。   如果家有考生有幸抑或不幸更是团团转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于是,这巨大的摩天轮上,便有众生之相,有惊声尖叫玩得就是心跳的;有尝过一次永远不想再有第二次的;也有小心脏承受不了晕过去的。   笔者有幸抑或不幸是一介教师,长年战斗在高考一线,二十多年前曾亲历自己的高考,二十多年来又多次亲历学生的高考,耳闻目睹的,渐渐层层叠叠堆积起来,而与此相关的话题,也便有的讲头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   6月7号准点到来了。因为文理和艺体生分布在不同的考点,学校通常把高三老师分成几拨,锦衣卫一样撒出去,当然不是为了监视,而是保护。   这一天,每个考点门口,都是极其壮观的,九点开考,七点多,大桥底下稍远的地方,一些培训学校早已闻风而动,蜂拥而至,游牧民族一样搭起了帐篷,各种宣传标语贴得像万国旗一样招展,还提供免费的矿泉水。这些据点,将成为一些严防死守、坚决不走的“不放心牌”家长的停靠点。   因为怕堵车,考生来得也很早。考点门口“车辚辚,马萧萧”,人吵闹,乌泱泱堵得水泄不通,壮观堪比春运。祝福的、嘱咐的、安慰的、拥抱的、握手的,正是送考家长。一个考生一般至少配一个随从,有的干脆三代齐上阵,“爷娘妻子走相送”,当然,没有“哭声直上干云霄”,只有殷殷的祝福和期盼。   这时候,监考老师是最牛的,虽无警车开道,但可以理直气壮地扒拉开人群,雄赳赳、气昂昂地 ,面带自豪,如捧了圣旨的钦差。校门内也很壮观,各校送考老师笑眯眯地站在两厢,等待宝贝入场。而最壮观的镜头应该是考生入场,各大报社的无冕 们,早已抢占高地,架好了长枪短炮,虎视眈眈地开始捕捉镜头了。    场考语文,据说因是母语,面目比较可亲,可以起到一点安慰和镇定作用。岂不知当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而作文区域还像山顶洞人的住所一样空空如也的时候,考生会骤然心跳加速,肾上腺素激增,比股市一路狂泻还可恐可怖。   太阳慢慢开始发威。幸好高考提前了一个月,倘是七月,天早就开始下火了。即便如此,考生和随从们的脸上也沁出了汗珠,闪烁着无数个小太阳。终于可以入场了,分列两厢的老师们顿时来了精神,准备好饱满的微笑,或伸出双手做拥抱状,或单手做握手和击掌状。队伍越凑越近,如群蚁排衙,呈合龙之势,眨眼间,通衢大道已成羊肠小巷,一如耶路撒冷的朝圣节,人头攒动。考生们鱼贯而入,天鹅一样伸长脖子,辨认着熟悉的面孔,找到了,便欣欣然跑过去,一一礼毕,方释口气,换了通关文牒一样施然而入。此时,只听哈哈笑声、鼓励的话语声、噼里啪啦的击掌声,不绝于耳。“黄雀们”早已瞄准了笑得最灿烂的一对师生,咔嚓一声收入囊中。于是乎,自己的光辉形象第二天就上了头条,遍及大街小巷乃至引车卖浆之流了。   不过,这迎接外国元首一样隆重的阵势也有吃不消的,羞怯一点的孩子会紧张得手心发凉;嫌麻烦的会放了老师的鸽子,悄悄地从人墙后蹩进,虽是溜,倒也省却了不少寒暄之累。看来,老师的好心有时未必是好事,搞不好就平添了易水送别的悲壮。   每年此时,风景这边独好。别看“黑云压城城欲摧”,可这对有些考生来讲却是一个绝好的展示机会。尤其是学艺术的,本来喜欢鹤一样的风光,受了三年的压迫,天生丽质一直被万恶的校服紧紧包裹着,这一天终于摆脱了枷锁,三寸金莲松了裹脚布,天性解放,可以撒丫子狂奔了。有了阳光,花儿还不灿烂,更待何时?于是乎,考场内外便有了别样的风景。   记得某年送考, 天在艺体生考点,眼见得群莺并入,乱云飞渡,女孩们的秀发由马尾变了披肩,轻舞飞扬;校服早已成了前清的遗老,被扔进了故纸堆里,取而代之的是花裙子、热裤,有胆大的,更调遣了魅惑的黑丝。顿时,小小的巷子便成了光彩照人的T型台。不料风云突变,气温骤降,海雾弥漫,冷风袭人,那穿衣极其节省的,便真的“美丽冻人”了。还有那脸上涂脂抹粉的,可能用的是廉价粉,刮的“腻子”不肯服帖,人从眼前过,那粉便不老实也不忠诚,随着一阵浓香,落花一样扑簌簌地无情舍主人而去。但往往这些考生是最最气定神闲的,他们大部分已经拿到了艺体专业证,一只脚已经跨入了大学,文化课分数要求低,脸上丝毫没有“惊风乱飐芙蓉水”的慌乱。   偶尔有来得晚的考生,或者中途发现没带身份证、准考证的,顿时魂飞魄散,聪明的会求助,警车便拉着长笛高调喊着“我来啦我来啦”,风驰电掣呼啸而来。也会有好心的的哥,摇身变了义薄云天的志士,笑嘻嘻地免费送人。这一天,只要沾上高考,人心好像都变得棉花糖一样又甜又软。   考生们进得差不多了,家长望了又望,直到“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才肯恋恋不舍地离开。有的打道回府,考试快终了时再打马回还;有的干脆跑到帐篷底下巴巴地蹲点守望去了。送考老师也尽数散去,逛街的,闲聊的,只要保证考试结束前回来就成,因为除了把宝贝迎进去,还要负责接出来。记得有一次回来稍晚,门口已如沙丁鱼罐头一样,密密匝匝地丝缝不透了。我们奋力地分开人群,杀出一条血路,一边念念有词“我们是监考老师”,期望芝麻开门,岂知这尚方宝剑在望眼欲穿的家长面前失去了效力,只听箭一样凶悍的话射过来:“老师怎么了?谁让你们这么晚回来!”一时语塞。   当然,家长的彪悍不止于此,英语考试的时候登峰造极,考场外会有别样的风景:每年一到听力时间,靠近马路的考点门口,家长们便会自发地团结在一起形成英雄联盟,手拉手筑成一道人造长城,挡住过往车辆,致使交通陷于瘫痪。其实,这纯属杞人忧天。只能说,皇帝不急太监急,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说监考老师。 场语文,要提前一个小时进考务室开会,主任会不厌其烦地讲注意事项,三令五申,以示重视,主考大人还要再嘱咐两句。比如监考教师不得穿敲鼓一样响的鞋子;着装要得体,避免薄露透泄露真相;监考原则应是严而不厉,宽而不松,宁肯防患未然,绝不亡羊补牢,坚决杜绝钓鱼执法;要达到有人之境若无人之境,像空气一样存在着,不可或缺,虚若无物,但服务还得跟上云云。想想也对,如果监考员搞得跟监斩官一样,横眉立目,凶神恶煞,考生进来,悚然如进了庙宇一般,抬头见四大天王,或托塔,或执剑,或弹琵琶,或挽毒蛇,个个狰狞可怖,令人不寒而栗;学生未考已吓得面如土色,魂飞魄散,本来好端端在脑子里安居的知识一下子抱头鼠窜,无影无踪了。   还有学生把监考老师称之为“四大名捕”,笔者一弟子更是高明,在请求了戴望舒先生的原谅之后,把《雨巷》改编成了《考场》:   拿着中性笔,独自/奋斗在流汗、流汗/又煎熬的考场,/我不希望逢着/一个监控一样的/鹰眼老师的目光。   她是有/监控一样的视力,/监控一样的冷酷,/监控一样的严格,/在考场中暴走,/犀利、坑爹又害娘。/她穿梭在这煎熬的考场,/戴着近视镜彷徨/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地/默默洞察着,/无情,凶悍,又嚣张。/她静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猎鹰一般的眼光,/她飘过/像风一般的,/像风一般的无声无息。/像风中飘过/迷魂香的/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拿着中性笔,独自/奋斗在流汗、流汗/又煎熬的考场,/我希望讲台上坐着/一个熊一样的/冬眠着的老师监场。   丑化归丑化,也是实话。一个女孩的校服上这样写:高考,我已经够努力了,你要对我好点。其战战兢兢之态可见一斑。高明的监考员应把作弊动机消弭于无形,坚决不让“恶之花”自由绽放。否则,伤人害己,得不偿失。规则是必须的,不过,利剑高悬,只斩妖孽,既非白骨精,也非狐狸精,怕它作甚?既然如此,为何前仆后继者依然络绎不绝呢?   主考嘱咐完毕,监考老师清点好考试物品,带上各种武器,在距开考三十五分钟的时候奔赴考场。这进考场也有规矩,甲乙二人必须形影不离,按照既定路线,在监控范围内迤逦行进。校园里早已开进一辆插满了天线的“装甲车”,是专门屏蔽手机信号的。进得考场,要先把屏蔽仪打开,看那五个灯像黑夜里狼眼一样发出幽幽蓝光之后方可。教室上方是度无死角的监控器,可以照得人无所遁形,连可爱的小雀斑都纤毫毕现。主考大人曾不动声色地威胁:这监控是全省联网,挖鼻孔都看得见的。   还有一样武器不得不说,因为它着实壮了军威,乍看像变形金刚的铁臂,又如巨型蟹螯,一伺引领员高擎考场标志牌带着考生进来,它便啸叫着显出威力。监考员一旦配此装备,就如端起冲锋枪,顿时增加了威仪。考生立刻举起手来,像缴械的士兵一样,任其在腰间口袋处游弋,猎犬一样嗅着危险的气息。每逢“嘀嘀”声起,便是警报作响,要提高警惕,查验是否有违禁物品,比如手机、手表之类,所以这厮真名“金属探测仪”,笔者二十多年前高考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比之历史上“洗澡”“搜身”之类反作弊的手段不知高明了多少。说到作弊,有各种奇葩,小纸条之类早已过时,耳朵眼里的无线电设备是高科技,环保型的则直接把答案写在胳膊腿上。为此,古人早就想到了办法,江南贡院,考生都是享受五星级待遇,在单人单间的“号舍”里考试,肥水不流外人田,溲溺其中,一待一天。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随着作弊技术的日新月异,反作弊手段也水涨船高。原来,人类文明的进步,从考试制度便可窥得一二啊。   考生入场后,广播便响了,一般是选学校女教师里头最甜美的嗓音,樱桃一样新鲜,普通话必须标准,不能犯引发爆笑和歧义的可怕错误,比如把2B铅笔的B读成二声之类。广播完毕,考验监考员的时候来了。首先是启封答题卡袋,这袋子本平淡无奇,不过是牛皮纸做的,只是启封处有一“内舌”,却如“内奸”一样可怕:一不留神,割掉内舌,答题卡袋就没法封口了,便是典型的技术事故。一般都是监考员冒割舌头的危险,唯独研究生考试例外。每年会有一大帮教了半天仍然割掉舌头的,惶惶不安地求助,笔者虽不会露出鄙夷之态,但腹诽难免。我坚信这种无自理能力的人是研究不出子曰的。如果仅是将“乌鲁木齐”写作“鸟鲁木齐”,顶多损失个万儿八千的,若像挑战者号因一个零件失效引发机毁人亡的悲剧则不可饶恕了。   第二个要命的事是贴条形码。近两年开始,考试科技迅猛发展,网上阅卷流行,答题卡上要贴有考生信息的条形码,每人只有一个,要贴到规定位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流水作业,一人递,一人贴,那方框极小,众目睽睽之下,要做到手不抖是要冒汗的,小心翼翼地贴过去,大有阿Q画押的郁闷,刚刚要合拢,手一抖,便跑到了七环的位置,一不留神脱靶就更加悲催了。看来机械作业并不简单,不但考查手上功夫,更兼心理素质。忽然就很同情参加南科大自招的考生,如何限时7分钟,写出从1到这个数字。这题看似很容易,其实考的是注意力。   终于搞定条形码,卷子下发,还要按手印。隆重如签字画押,前两年是红手印,红彤彤的吓人,又换了蓝色,必须是右手食指按,真有紧张得分不清左右的可怜孩子,尴尬地举着手指头等待裁决。紧张是会令人失常的,比如答题不看题号,结果鸠占鹊巢,等发现时呼啦惊出一身冷汗。   考试开始,另一种煎熬就开始了。监考时间短则两个小时,长则三个小时,比如司法考试、研究生考试等,加上提前进考场,差不多四个小时,期间不准看书,不准读报,不准交流,不准看手机,不准随意走动,不准两个人同时坐着,今年又添了一样不准戴手表。   这监考老师活脱脱是受刑来了啊。其他的不准也就罢了,是为了让老师全神贯注,严盯死守,谨防作弊;可是不让坐着,这是为老师们口诛笔伐深恶痛绝的一大酷刑,也太不人道了呀,想想看,两个人一前一后,在三四个小时里啥也不能干,只能绝望地枯等,虽有做伴的,却要忍受牛女相思相望之苦,或者更像是鲁滨逊和星期五一样默默无语,差一点就要两行眼泪了。   呜呼!除了对付这疼痛,就只剩下头脑风暴,一味的煎熬了!这不活脱脱成了宝钗笔下的更香嘛:“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多少人感叹韶华似水流,瞬息春秋,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李太白慨叹:“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这些话在考场上一律成为伪命题,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早就有明证,时间在一定条件下是会变慢的, 一年,天上一日。李白笔下,时间是光速;监考时,时间变龟速,而且是在天上,不,在头顶上慢慢地爬。墙上的表,任你回眸无比幽怨地看他多少回,他都是宠辱不惊,去留无意,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理不睬、不慌不忙地挪着,跟拄着拐棍的百岁老翁似的,拿奶奶的话来说一步挪不了四指,真真急死个人也么哥!呜呼,长夜沾湿何由彻!平日里惜时如金,恨不得青春永驻;这时节时间就成了积压的库存,恨不得 价甩了。   这个时候最怕的酷刑还有犯困打盹。当教室里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地下掉根针都能听见的时候,周公就不招自来了,而且频频骚扰,癞皮狗一样打也打不走。脑袋开始发昏,眼皮开始打架,目光变得迷离,冷不防脖子支撑不住,脑袋嘎登一下垂下去,万一磕到桌子上,再流一点哈喇子,那就大悲催了。此时只有一个愿望:安得床榻一大张,昏天黑地睡一场。或者变成一匹马,抑或长颈鹿、瞪羚,大睁着眼睛睡去。人到此时,便顿悟何为“熬鹰”,再不听话的鹰也经不住熬, 会收了桀骜;审问犯人倘用这不见伤痕的酷刑,只怕夏明翰再世,会熬不住的。   为了对抗周公和无聊,老师们就要开动脑筋,千方百计地打发苍蝇一样打发时间了。   一是观察考场众生相。普高考场是最无聊的,考生头也不抬,奋笔疾书,监考老师备受冷落,无景可看。艺术类则不同,除了上文说的服饰打扮五彩缤纷、可圈可点之外,不到半小时便又有奇景。比如嚼着口香糖摇头晃脑,左顾右盼的;还有杂技表演,把一竿笔在指间玩得飞转。观其娴熟程度,绝非一日之功,令人叹为观止。不过时间一长,那卧龙岗上闲散的人,因只有一两个观众,演独角戏也就无趣地退场,于是大腕便长卧不起。监考者唯恐他小人家鼾声如雷,惊了鸥鹭,小心翼翼监视,自家的周公竟渐行渐远了。还有在卷子上画小人的,形神兼备。一次研究生考试,人走之后,赫赫然见草稿纸上留有一封情书,一时叹为情圣。   第二个法宝是拿考生存根进行细致入微的调查研究,比如姓名、相貌、年龄等,意趣横生。一来可验身份真伪,严防胡汉民一样牛的“枪手”,二来打发时间。三是展开头脑风暴。眼睛盯着考生,却早已精骛八极,心游万仞。上穷碧落下黄泉,先回忆过去,再展望未来;学识渊博的,游尽上下五千年也无不可,至于文学青年或中年,亦可进行构思,笔者就曾趁监考之机打过不少腹稿。我的思想我做主,这是多少个监控也管不了的。   如此几番下来,中间穿插几个上如厕的,再来点偶发事件,比如碰倒杯子、掉落尺子,打个喷嚏、答错地方脸色煞白要求更换答题卡等,时间也打发得差不多了。离考试终了还有半小时,通常会有人交卷,一种是学富五车、稳操胜券的,答完后庖丁一样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得意离场;一种是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的,长卧之后终于醒来,揉揉惺忪睡眼,大摇大摆、面无惧色扬长而去。岂不知,孙猴子跑不出如来佛手心,这些散兵游勇都要被收编到另一个屋子里等待考试结束。   甲光向日金鳞开   在监考老师的万分渴盼和考生的极不情愿中,考试终场的铃声终于响了。停笔!收卷!此时,监考员要风卷残云一般收走所有的东西,包括草稿纸之类,然后抱着卷子,冲出重围,绝尘而去,箭速直奔考务室,因为还有一样重要的活在等着他们封卷子。   别忙,兴许还有突发事件等着呢。某年亲眼目睹一考研者没涂完答题卡,十几年寒窗苦读,眼看心血要付诸东流,百般告饶不成,绝望之际,一米八的帅小伙不顾膝下黄金贵重,扑通一声就给主考大人跪下了。可是任凭他哀哀求告,大人不为所动。规则便是规则,为了公平,谁都不能破坏。   唉,一声叹息,赶紧封卷子吧。封卷这事由来已久,隋唐开科取士之后,徇私舞弊现象渐趋严重,于是,在则天女皇的启发下,宋朝皇帝挖空心思,想出了绝妙好主意,即糊名和誊录,并建立防止徇私的新制度。糊名,即把考生考卷上的姓名、籍贯等密封起来,又称“弥封”或“封弥”。虽然曾经发生过冤假错案,比如苏轼的卷子被欧阳修误认为是弟子曾巩的,为了避嫌,硬生生从头名被拽成老二,但此举还是利大于弊的。   现在封卷方式有二:一是原始农耕,一是高科技。   最原始的方法,是先用锥子在卷上扎眼,然后沿规定路径缝合,不能露出名字,一旦检查不合格返工,便如地下党被出卖一样悲愤。此时考务室最紧张、最忙乱、最热闹:使惯了粉笔的男女老少,忽然都在穿针引线做“女红”。女教师优势明显,最悲催的莫过于两个监考员都是大老爷们儿,棒槌粗的手指头捏着一根细细的绣花针,没有东方不败的功夫是搞不定的,只好张飞纫针大眼瞪小眼了。但碰到比贪官的地皮、小人的脸皮还厚的卷子,男士就扬眉吐气了,因为有的卷子太厚扎不动,女士往往要使出吃奶的力气,钻井一样转着用力,憋得粉面通红,桃腮霞飞。男士们则俨然气壮山河的岳飞,三下五除二直捣黄龙,女士们便可穿针引线。那线极长,又是双股,常常缝着缝着就跟热恋中的人儿一样纠缠不清。悲催的事还有,眼看快竣工线突然不够了,好比激战中途弹尽粮绝,只好再续,就严重窝工。最可怕的是大家都缝完了,齐刷刷地盯着你等候吃饭时,那手便徐策跑城一样抖个不停了。   网阅之后,改用答题卡,原始农耕一样的封卷方式逐渐减少。只需把答题卡装入牛皮纸袋子,取出那个被大熊猫一样百般保护的内舌,抹上胶水,让内舌轻舔一下,吻住袋子,再加上红色封条,那朱唇便三缄其口了。   与此同时,大门口的风景着实可观。尤其是 一场,倒计时提前半个小时开始,家长越围越多,手捧鲜花,踮脚引领,翘首盼望,巴望着自己的宝贝笑眯眯地走出来,上去给一个大大的拥抱。送考老师也会如约再次围起凯旋门,等待将军打靶归来。记者们又重返高地,准备抓拍精彩镜头了。第二天的报纸上,一定会出现这样的镜头:一位考生跟家长相拥,笑得毫无保留,也许会喜极而泣;还必有一位深受学生拥戴的老师被抛到空中,享受万众瞩目的荣光。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高考期间所有的报纸都会出动精兵强将,采访的,约稿的,忙个不亦乐乎。报纸上,见义勇为斗歹徒耽误高考的,拄着双拐打着点滴参加考试的,凡是有亮点的尽数被收入囊中。至于高考试题,会成为被评头论足的对象,一霎时唾沫四溅,口水横流。比如某年考试,考了个生僻的“貂蝉”便着实“捅了个篓子”。尤其是作文,必定成为吐槽的中心。口诛笔伐的,击节赞叹的,同题作文的,应有尽有,笔者今年便不幸被抓,与作家同台竞技,冷汗倾盆。   至于考生们,摆脱了枷锁之后,犹如困兽出了笼子,不疯狂都不可能。比如照毕业照,必定有人拿着签字笔到处找人,在那不再雪白的校服上签名;笑呵呵地到处乱拍,然后全班乃至全校站在台子上,在摄影师“茄子”或“臭狗屎”的引逗下,爆笑着留下青春的底片。   谢师宴不能免, 趁热打铁,赶在出分之前无牵无挂地举行。大家一夜之间全都成了川剧明星,女孩子花枝招展,男孩子帅气无比,推杯换盏,载歌载舞,互诉衷肠,地下情侣纷纷浮出水面,大大方方地一起敬酒,在老师们的瞠目结舌中完成青春的盛宴。   高考,真是一场全民的狂欢啊。   作为全国级别的大考,如果说中考大体相当于科举时代的院试,那么高考便是乡试,考中的便是举人老爷了。当然,今非昔比,一千三百多年的科举制度,统共出了十万进士,如今博士生一年都不止这个数。如今的进士,差不多相当于公务员了。归有光曾经八次落第,蒲松龄老先生年近古稀方才中第,所以范进中举是必须发疯的。   偶见学生的QQ空间里有一首小词《江城子》:   “拿到试卷透心凉,一紧张,词汇忘;似曾相识、解释却不详。语法阅读两茫茫,看作文,泪千行;两小时后出考场,见同窗,共悲伤。如此成绩、无脸见爹娘。待到成绩发榜日,楼顶上,富士康。”   虽是调侃,但却透着无奈、辛酸与忧伤,但愿这样的悲剧不发生。   亲爱的家长们,孩子都已十八九岁眼看就到弱冠之年了,大可不必咸吃萝卜淡操心,放手,放心,其实是件好事。古人进京赶考常常孤身一人,跋山涉水,餐风露宿,一走经年,边游历边读书,何劳家长十八相送?你们的好心,常常只是添乱啊。人生处处是考场,随时都要上马应战,何必如此看重这一次考试呢?   自从教育产业化以后,大学已由精英教育沦落为平民教育,二十多年前全国招本科生六十几万,如今山东一年就招收几十万。王子变了青蛙,公主变了村姑,巧姐儿成了纺织娘,如同北京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高官一样,大学生已经跌至白菜价。尽管如此,大家依然把高考视为成功的捷径、一块敲门砖,有点热度也是必然。何时能打破一考定终身的制度,整个社会冷静下来,不再扎堆围观,不再扬汤止沸,让高考这壶水降降温,便是中国教育更上层楼之时了。   随着高考尘埃落定,溽暑消去,便将迎来成熟的金秋,当新一届高三开始的时候,但愿不再硝烟弥漫。摩天轮上的心跳,并非每个人都受得了。

赞赏

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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