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吉专栏陈大其人小说
陈大其人(小说) 文/甘露吉 人,无论是高贵的、还是低贱的,如果同时站在“伟大”这两个字的面前却都是平等。 引子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时,村里人对于吃来说,可谓是需求第一。在大集体时代,人们只是何无责任心的地参加着生产队的劳动,一切行动听从队长的安排。队长说今天去摋家粪,按排今天摋家粪的人们,拿着铁铣抗着榔头去摋家粪,干多干少全凭自觉。明天说去散野灰,拿铁铣的拿铁铣,背背篼的背背篼,一人用铁铣挖着装到背篼里,一人专门背去分散在野灰一圈的地里。就这样慢慢悠悠、干干停停,浪浪苍苍的一天混到下午收工了。所有的土地也就靠这点微薄的家粪和野灰做肥料,一年下来庄稼的产量低得无法在低了。因此,庄庄上的人们,一年四季就怎么样才能吃饱的问题上费尽了心机。所以,庄子里也就出现了以吃而出名的四个人,陈大是其中最出名的。 一、吃而出名的人 张三,以吃糖包子出名。如果庄子里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营干,都必须蒸些菜包子和糖包子,在席间用来招待亲戚朋友,邻里庄员。这就形成了这个地区无包子不成席的乡俗。每到这时,,张三不吃菜包子,却专门吃刚出蒸笼的糖包子,一吃就是一蒸笼。那一蒸笼糖包子最少也在五十个以上,而且还比饭馆里买的个儿大,但张三只吃了个百分八十之饱,为了顾脸,只是没吃而已。 乔四,能吃用青稞面装的猪大肠而惊呆在坐的人。青稞面合拌着猪胸腔油、腹腔油、串肠油等所有的油类,再放点葱,花椒之类的调料拌匀,装进淘洗干净的猪大肠内,放到厨房的大锅内煮熟,人们习惯上叫它猪面肠。吃的时候,用切刀切成薄薄的陀螺,和现在的机制月饼一样。而猪面肠切下来时油汪汪的,一般人只能尝试着吃那么最薄的一片就已经够了。可乔四不然,他一吃就是三大碟子,大不了因为出于礼帽,在最后的一碟子里留下那么一片两片的。有人问过乔四:“大大,你吃上那么多那么实沉的油面肠,消化哈里吗?”乔四只是笑笑说:“没事呗,我吃着才刚饱的样子。”听他的口气,吃得还不算饱,消化不了的这一问题根本不用担心。 李二,长得人高马大,被隔壁邻右们请去吃肉时,最肥最肥白水煮的猪肉,他一人能吃上一大碟子半(据说是一次能吃五斤肥猪肉)。别人看他吃肉,一片一片的往嘴里送,和嘴里送炒洋芋片没什么区别。吃到嘴里不打转,嘴角更不流油,吃的甚是干散,确实过瘾。而旁边看的人,看着看着,开始后脑发懵心里发潮,只得起身摇着头往外跑,口里直呼“阿拉拉!”此时的李二正吃得津津有味。 而陈大这辈子与吃耗上了劲。他的出名不是一顿能吃上七八大碟子青稞面长面而人人知晓,他的出名是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了一个“瓜”(傻)字而名扬门源川的。而这个“瓜”字的来历,还是与“吃”是脱不了干系的,陈大一顿能吃那么多长面,还从不带个饱字,说明陈大的食量是非常大的。在那个物资匮乏,粮食紧缺的年代里,他这个大食量级的饭量成了一大问题。他一顿能吃掉一家人一天的饭食,总有一天把家里吃断粮的时候。 这不,家里已经断粮三天了,陈大的媳妇今天跑到东家门要来几个洋芋蛋蛋,明天再进到西家门,好说歹说的要来几鞭萝卜叶子的干菜辫辫,给自家被饿得黄了脸的大人小孩们,对凑着吃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下午,陈大媳妇再也要不上丁点能填肚子的东西了,又只好跑到生产队长家去,想借点队里的储备粮。可队长说:“你们家今年借的储备粮太多,在队里的往来账上没办法算了,再等几天队里决算了再说。挨饿的人家也不是你们一家,这几天各队里的会计们联合决算着各队的公分,你先回去忍耐两天吧。”陈大的媳妇在队长家碰了一鼻子灰,无奈的回到了家里。 家里的儿女们,一个个软绵绵地躺在小炕上,就连打喷嚏的力气都没有了。陈大那一顿能吃七八碟子长面的七尺高的大块头,也饿的腿发软,眼发黑,无力地坐在自家小平房的前面,头不由自主地勾到了两大腿之间,似睡非睡、似梦非梦圪蹴在那里。魂魄似乎游出了七巧,恍恍惚惚飘悠在阴阳两界,忽然脑内闪出了一大堆蓝莹莹的青稞。 第二天早上天刚麻麻亮,初冬的风,寒飕飕的吹进了陈大家院墙的小土门。几个队委会的人,在队长和守粮食的人、保管员的带领下,从生产队场上粮食堆跟前被人动过的地方,顺着一路零零星星撒下的粮食,寻踪走进了陈大家没有堵挡的小土门里,把正在照顾家里大小吃了一晚上青稞碴子和麻麦(炒青稞),还没有收拾干净罪证的陈大赶走了。 二、陈大力气 陈大长得身高七尺(一米八左右),膀大腰圆的大快头。那时候一个人要想剃个头、刮一下胡子什么的,就要跑到拥有一把剃头刀,还会剃头的人家,还得好言好语地央求人家,但还得看人家有闲空、心情好,才给你剃头刮胡子。就因为这个原因,直性子的陈大嫌麻烦不爱刮胡子了,所以黑红的脸堂上长着一脸的乱髯,似张飞,像李逵。陈大这么魁梧高大的身躯,自然吃头也大,吃上七八大碟子长面肯定是不在话下。吃头大力气自然而然的也就大。 有一年秋收后,各个生产队都进入了打碾粮食入库的辛苦阶段。每个小队都在各队的大场里盘上几面打碾粮食的圆圆的大场。每个场上都分配两女三男五个人,一牛两马,一大一下两个碌碡.大碌碡叫双碌碡,由一牛一马两个牲口拉着。用一根碗口大小的木头碾杆达在牛马的颈部,牛转在里圈,马走得快些跑在外圈,拉着大碌碡走在前面。小碌碡用一个马拉着,跟在前面跑外圈的马的后面,吱儿咕;吱儿咕的碾着摊在场上的粮食。 几面场上碾场的人,每日都暗暗的较着劲,看那一面场上的人收工早。每面场上,队里规定每日青稞捆子摊多少,菜籽捆子摊多少,绝对不能少摊。所以每天都得凌晨五点左右起来,赶到场上开始劳动。每个场上的人必须齐心协力,相互配合,才能轻轻松松的能早点收工。 这天凌晨三点左右,最下面场上的人先后赶到了场上,开始散捆子摊场。等到陈大他们和其他场上的人来到场上时,下场上的人已经从饲养院牵来了牛马开始架碌碡了。架好碌碡,留下一个人赶碌碡碾场,其他人开始回家吃早饭,在这点空闲时间里顺便把家里的零碎活干掉,再把私养的猪、牛、鸡什么的喂喂。 下午,下面场上的这一组人马,在陈大和其他几面场上还在扬木铣时。他们场上已经拉着粮食口袋,拿着场上的工具,嘴里打着口哨,高喊着“早喝汤”,兴高采烈的回家了。正在拿着木铣像机器人一样的一铣接着一铣地扬着粮食的陈大,看见下面场上的人这个得意洋洋的样子,喉咙里发出别人不易听清的“嘿嘿”的冷笑。今天其他几面场上的人,脸上虽然看不出怒的表情,但心里就疙疙瘩瘩也不是滋味。 第二天凌晨两点左右,寒飕飕的西北风吹着场上的青稞秸秆沙沙作响,夜晚深邃的天空中,繁星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在明亮银白的月光照射下,见下面场上有一个人正在从青稞摞的沿子上夹起一大一下两个碌碡,吭哧吭哧走向了塌青稞草垛的墙跟前。 青稞草垛已塌到两米多高了,顺着墙头和草垛上搭着一付两米左右的梯子。只见那人到了草垛上搭的梯子跟前,顺着搭在草垛上的那架梯子,嗨哟嗨哟的爬了上去。踩得梯子的梯控横木吱咕吱咕的响得似乎快要折掉的样子,那两只碌碡的重量少说也在三百斤以上。还好,队里的梯子还算结实,承受住了两个碌碡一个人的重量。 那人上得梯子来,稍微往前走一两步把夹在两腋窝的碌碡扔在草里,顺手抓一把草扔在了碌碡上,随后钻进草里呼呼的睡起了大觉。这时,下面场上的人也已经先后来到了场上,开始紧张的劳动。 下面场上的这五个人可谓是团结紧张,拧成一股绳,谁也不会偷懒。满场散捆子的人如跨栏赛跑的运动员一样地在奔跑,一手提着两个捆子,一次拉着四个捆子均匀地散在场面上。拿镰刀垛腰把的人,好像战场上挥刀拼杀的战士挥刀如风如电,刀刀断腰把。拿扠扬往开里挑散捆子的人,双臂犹如按了电马达的机械一般地运动着。 很快,场摊好了。两个人到饲养院去拉马牵牛,两个人往圆满里摊着尚未摊满的缺口。一个人去场边上滚碌碡。诶!奇载怪载,萝卜头上出来了个蒜苔。好眉端端的怎么也找不着碌碡了,碌碡去那儿了呢? 这时,其他几面场上的人也已经来到了场上,都开始干活了。最上面场上的胖媳妇尕梅,背起昨天没背完的一捆青稞草,走到草垛跟前,顺着梯子使出全身的力气爬上了草垛,爬到草垛顶部没走一两步,把背在背上的那捆草扔了下去。 睡在草下面的陈大这时正睡得呼声如雷,草梢乱颤,做着吃十二碗两上大席的美梦,后又梦见吃着长面。猛然间被胖媳妇尕梅扔下的草捆重重地这一砸,把个梦中的陈大惊得非同小可,不由得大叫一声:“谁阿——!”胖媳妇尕梅正准备去解绑草的皮绳,猛咋咋听到一声雷鸣般的呼喊声,在非常寂静,毫无其他杂吵声的草垛上,陈大的这一声喊叫,好似晴天霹雳。把毫无防备;全神贯注解绳子的胖媳妇吓得三魂飞掉了一对,七魄惊走了两双。往后一跳被陈大藏在草下的碌碡挡了一下,趔趄的一个狗坐蹾,貌似把胖媳妇尕梅的尻子蹾城两半了。胖尕梅被惊吓加着疼痛,不由得发出了“啊!阿妈呀——!”一声瘆人的惨叫声。这声尖利的叫声回荡在清晨寒冷的旷野里,有点恐怖,无论是谁听见头皮肯定会发麻,全身必起一层鸡皮疙瘩。 陈大在暖乎乎的草里正睡得迷魂耳乍的,沉浸在吃青稞面长饭的美梦中,却被这突然扔下的草捆砸了一下,当时就觉得胸闷气短透不过气来,又听到一声女人瘆人的惨叫声。这下彻底地醒转了过来,急忙推开压住他的草捆,从草底下爬了出来,边起身边拍打着身上的苡草,嘴里还嘟囔着:“这谁阿?差一点把我捂死,这个谁阿?”陈大往前伸了一下腰,低头细看正在“我的阿妈吆!吓死我了;我的阿妈吆!沟子蹾者疼死了”声唤着的胖媳妇尕梅。在晨曦微光中陈大看清楚了:“哦!胖尕梅吗?你差一点把我捂死阿。” 胖媳妇尕梅从声音和微光中也辩认出了是陈大,稳了稳惊吓游走在头顶的魂魄,揉着摔得很疼的屁股,连埋怨带生气的说:“耶!耶!是他陈家大大呀!你家里安静的不睡者,跑到草摞里睡觉着阿门舒坦呀、阿?你装神弄鬼的,想吓死人阿?这草里还硬邦邦啥东西,把我的沟子也跘者疼死了。”说着用手刨了一下草。看到草底下面是碌碡,更惊讶的说:“啊!底下是碌碡尔,哦呦!还两个里。这么高的草垛上,阿里来的两个碌碡?”抬头望了一下陈大:“该不会是你拿上来的吧?陈家大大?” 陈大用手拨拉着头上的苡草,听见胖尕梅这样说,赶紧说:“悄悄、悄悄,这是下面场上的碌碡。谁叫他们起那么早;谁叫他们不让别人睡觉。今早晨让他们场上耽误一会儿,我先下去,你把皮绳解上了消停下来,暂时悄悄者,给谁也别说。”说着陈大踩着梯子,吱咕吱咕的下了草垛。直奔自己的场上参加到忙碌的摊场劳动中。 胖媳妇尕梅抽去捆草的皮绳,紧跟着陈大的后面也下了草垛,一只手揉着蹾疼的屁股,拧着腰,一瘸一瘸的回到了自己的那面场上。同场上的人看到胖媳妇尕梅这个样子,急忙问了一句:“阿门了?腰扭哈了吗?”胖媳妇尕梅把手里拿着的皮绳扔到青稞摞子上回答:“哎哟!今早晨陈大差一点把我吓死,我的尻子蹾坏了,这么大的时候,我的尻子还疼者。”胖尕梅又揉了一下屁股,如此这般的把背草上到草垛上的事叙说了一遍,惹得同场上的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们场上的组长也就是本生产队副队长李二虎说:“阿?那这个陈大厉害呗!先悄悄者啥呀别说,一会儿下场上的人找我来了再说。” 李二虎话音未落,下面场上的组长张富,走得急急地直奔李二虎场上而来,大老远就着急的开喊了:“李队长!李队长!今早晨我们场上的碌碡不见了,寻给了半世天没寻见,该不会偷掉了吧?” 李二虎正在碾杆上绾着牛和马的缰绳,低着头偷偷的笑着说:“不会吧,一没贼脚印二没贼车印的,那么大的两个碌碡该不会自己长着翅膀飞了吧?你们再好好找个。”“好我的李队长里,寻给了一早上,阿里没有,才跑到你这里说一声来了。” 胖媳妇尕梅因为刚才在草垛上的一惊吓,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摔了那么一搅,到这会一个魄儿还没归到躯体里,摔“两瓣”的屁股还在疼。这辈子摔“两瓣”的屁股可能就不可能复原了,时不时的揉揉屁股,她的心里的怨气还没消呢。所以,还没等李二虎说完,她早就说开了:“你们场上的碌碡问陈大要去,陈大今早拿在草垛上面者。我刚才背草上草垛时,被碌碡挡了一下尻子蹾者还疼者。”说着胖尕梅不由得又揉了一下摔痛的屁股,把手中的扠扬和场边的扫帚扔到了青稞摞子上。 张富听了还半信半疑的问:“实话吗?那么大的两个碌碡他阿门能拿上草摞的?我去问问他去。”性子有点急的张富说着话急忙转身小跑着奔向了陈大。 陈大的这面场上这会已摊好了捆子架好了碌碡。陈大正好赶着碌碡牵着马开始一圈一圈的碾压着青稞。张富让过碌碡和马,绕到陈大傍边,陪着笑脸说:“他陈家大大,听说我们场上的碌碡你拿到了草摞上?实话吗?真的话,那麻烦你原拿下来给个呗。”张富边说边从陈大手里接过牛马的缰绳和赶牲口的鞭子。陈大把手里的这些东西交给了张富后,跟了半圈,看到碌碡转顺了就留了出来。“那你先赶上了转着,我给你去取碌碡去。”说着,陈大向草垛走去。 这一早上的吵闹,所有几面场上的男男女女都知道了陈大把下面场上的碌碡藏到草垛上的事了。这会看见他向草垛走去,都知道是往下去取碌碡了。 本来所有场上已经架好了碌碡,只留一人赶着牲口碾场,其他人可以回家吃早饭什么的,因为青稞头一遍碾的时间比较长。但看见陈大上草垛去取碌碡,把大家的好奇心都引发了出来。本来大家回家去吃饭的,这会都返过来围向了草垛跟前。这样的稀诧可不能错过,必须得看。 有几个热心的年轻人还跟着陈大爬上了草垛,来近距离观看陈大是怎样的把那么沉重的两个碌碡拿起来,并要从那么高的草垛上拿下来。只见陈大两手抓住碌碡两头的木楔儿(碌碡两头做轴承用的小木桩)轻轻拿起来身子略微下蹲,把碌碡的小头放在右大腿面上,腾出右手夹起了青石头的双碌碡,转身准备往梯子口走去。青石头打制的碌碡及结实又沉重,人拿着它挪一步就在草垛中踏陷下去一个小坑,负重的人走在上面就非常吃力了。但有个好事的年轻人却说:“大大!你两个碌碡一起拿上了下去啥。”陈大呵呵的笑了一声,鼔着气说:“娃娃;你啥没知道着,常言说:‘上梯子容易下梯子难’。再说了这个草摞上没地方担碌碡,一齐两个碌碡是没办法拿起来呀。我一个一个的拿到地下了你们给我抬给,我再两个一块夹上了走。”说着已转身左手抓着梯子立木,两只脚探到梯空横木,踩得稳稳的,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梯子依然吱咕吱咕的呻吟着,承载着陈大和碌碡压下来的重量,直到陈大把大青石碌碡放到地下。 陈大夹着第二个小单碌碡下到地面时,那几个年轻人也先后跟着下了梯子。陈大一直夹着小一点的红砂石的单碌碡,直接喊叫那几个年轻人:“你们几个来两个力气大一点的,把这个青石碌碡抬起来,大头儿朝前给我的右面胳肢窝这里。”听到陈大这么一喊叫,当时就有两个毛儿头小伙走向了大青石的双碌碡。这两个小伙子正处于血管膨胀,莽劲十足,唯恐世界太小圈不哈他们的阶段,吃不饱的肚子使不完的力气的年龄。 所以两个小伙子怀着十二分不服的心态各站在碌碡两头,向双手掌吐了唾液,然后双手握紧碌碡楔儿,口呼一声∶“一、二、三起”,一齐抬起了大青石碌碡。抬起碌碡时,两个人的腰还没能完全直起来,两颈部已炸起的大筋似像顶门杠,血管增粗如蛇吞食。从脖颈到脸部耳梢红得似羊肺子,两腿裤角也像冬季的寒风吹那桅杆上的旗子一样,啪啦啦颤抖着。这两个丁壮壮的小伙子好不容易憋着一口气,鼔着一股劲,颤颤抖抖地按着陈大的要求把碌碡大头朝前递到陈大的右肋侧。陈大伸开右臂在前后适中的地方夹好,五指扣攥在碌碡的荞麦棱子上,说一声走了,轻松地迈开两腿走向了焦急等待碌碡的下面的场上。 这边草摞跟前围着要去吃早饭的人们从吃惊和不可信的神态中,有人终于惊呼一声:“哎哟我的乖乖,力气阿门那么大呀!好像说书匠说的唐朝的薛仁贵像里呗。”“阿来,力气大呀,简直就是个大力气。”从此,人们就叫他为陈大力气或者简捷地叫陈大了,天长日久,人们渐渐的忘记了他的原名。 陈大原名叫陈生元,在家中弟妹当中排行老大,加上这次的藏碌碡事件显现出“大力气”的本事后,再也没有人叫过他陈生元的真名。 三、陈大家史 陈大原籍是在青海互助县台子乡下马圈的。在清朝光绪年间,因生活所迫,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使他们的父母亲背井离乡;拖儿带女来门源这个庄子投奔一位富户亲戚。 这家富户姓袁,是光绪二十二年从大通县被当地政府动员,迁徙来门源这个无人的城堡村庄“占盘产”。因为来此庄子上居住占地盘、田产比较早,所以挑选了一座曾经的富户居住过的大庄院,发了点意外之财。又挑选了几十亩上好的土地,因此,他家就成为了本庄庄上的首富。 陈大的母亲小时候在大通县时,被袁姓富户的父母抱养给别人家做女儿,而长大后出,从抱养的人家出嫁给陈大的父亲。所以,陈大的父母怀着一线希望,翻山越岭,风餐露宿,一路讨饭一路打听,就顺理成章的找来了。 陈大的母亲找到娘家的哥哥了,生命似乎就有了保障,困苦的生活就有了一片温暖的蓝天。而富户哥哥看到饿得面黄肌瘦的妹子一家,一阵心酸一场痛哭,发了大善大仁之心,安排其妹妹在他家做些针线等等比较轻松的活,让陈大的父亲负责所有田地里耕种碾收的事,也就是袁家的二掌柜位置。 袁家掌柜子还选了一个离他家不远的一所中等空闲的庄廓院,给县属管理处交了购买的钱后,安排陈大一家老小住了下来。这所院内有七间二架七檩两流水的中等房屋,松木板壁的隔墙,双扇左右推拉的田字格窗户。陈大一家人从此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陈大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子和父母一家五口人。后来陈大娶了大通县衙门庄三角城的张氏为妻,与陈大生育了三男两女五个子女。娶妻后,陈大就和父母兄弟分家,另住在村庄堡子城墙外,回族坟院西侧。圈了一院不大的院子,零时搭建了两间低矮的茅庵,一家人就住在那里了。 陈大的大儿子名叫陈通。陈通生下来就是一个残疾人,身高一米左右,背部生长着一个大肉锅,习惯上人们叫他为“背罗锅”。陈通虽为身体残疾,参加不了所有的体力劳动,可他脑子却格外的好使,上学时学会了一手精明的算盘。因此在生产队里担任着会计一职,挣的是全年的满勤工分。 陈通娶了一个十足的哑巴女人为妻。陈通的哑巴媳妇还是用陈通的妹子从大沟脑村里换亲换回来的。陈通媳妇虽为哑巴,成天一张嘴“呜哇!呜哇”的不知道在说啥,但她为人善良。她嫁给陈通后,生下了二男四女六个娃娃。 而陈通此人却是一个非常吝啬和自私的人。在家里更是霸道的人,又嗜好赌博。每次家里做好了饭,首先是他一个人先吃,等他吃饱了,家里的其他人才能吃。 有一天,生产队里宰了一头牛,给每家每户均分了三四斤。晚上陈大媳妇和哑巴儿媳妇烧了一锅牛肉的青稞面八摞饭。等饭熟后,陈通又一个人很自私的端着大瓷碗稀里哗啦的大口吃了起来。肉香和饭香弥漫在所有的空间,特别是往饥饿着的人的鼻空里硬要乱窜,尤其是一年吃不上一次肉的庄稼人来说,这肉香的味道飘在这极度贫困的家庭中,别说是娃娃,就是神仙也得跳墙啊!所以,陈通的儿子跳着蹦子大呼二嚎的嚷着要吃。陈通的母亲看孙子实在饿得哭喊着可怜,便从锅头的土碗架上拿起一只有豁牙小碗,舀了一小碗饭,准备给小孙子吃。却被坐在炕沿上低头吃饭的陈通看见了,他立马把自己还没吃完饭的碗,狠狠地蹾放在破旧的小炕桌上,碗里的清汤左右一摇,撒下了一炕桌。他却呼的跳下炕沿,踮起脚尖从母亲手中夺下那一小碗饭,顺手推了母亲一把,然后把小碗里的饭倒在了饭锅里,把碗扔在了锅台上,拿起自己的碗,把碗底吃剩的饭和清汤也倒进了饭锅里。然后拿起锅里舀饭的勺子,重新挑拣了些饭锅里的牛肉舀在自己碗里,狗蹲子蹲在炕上,继续象饿狼似的吃着他的饭。陈通舀的这一碗饭几呼把这一锅饭里的肉捡尽了。 陈通的母亲被陈通狠狠的一推,往后趔趄着腿了两步,急忙伸手扶住了案板,所以就没有被摔个狗坐蹾。她稳住身子后,过去搂住正在嚎哭的小孙子,一边给孙子擦眼泪一边哄着孙子说:“甭哭甭哭,乖!等你的阿大吃罢了奶奶就给你舀给啊!肉给你多舀些啊。”说着自己也暗暗的流着眼泪,心里也不由地骂了一声:“唉!逆子啊!” 陈通吃到满嘴打着饱嗝时,才扔下饭碗跳下炕来,直奔门背后,伸手取下挂在墙上的马料褚(专门给马套在头上喂青稞、豆子等精料的小袋子)。走到另一间用土块泥的小粮仓的房间里,用那马料褚去装仅剩几十斤的青稞,准备到耍赌博的地方耍一晚上赌博。他的哑巴媳妇看见他拿着料褚出去,就知道又要去装粮食了,立即追了过来,“呜哇!呜哇”的夺下了陈通刚装满青稞的料褚。“呜哇!呜哇!”的骂着陈通,把粮食又倒回了小粮仓,然后把陈通连推带搡地拖出了小房间。 哑巴媳妇高子大,长得也很结实。陈通那一米左右,身背肉锅残疾瘦小的身躯,在自己哑巴媳妇的跟前就像小鸡见了老鹰一样的弱小。所以陈通就开动了他那依在肉锅前的小脑袋。想好了怎么整治哑巴媳妇的诡计。等有一天哑巴媳妇下窖取洋芋时,他报复媳妇的机会来了。 每到这时侯,陈通麻利的跑到外面从地里拾来一抱土块放在窖口门上,拿起土块瞅准窖里正在低头取洋芋的媳妇往下就砸了下去,一块接着一块的打向了哑巴媳妇。土块打在哑巴媳妇身上时尘土四溅,等疼得哑巴媳妇反应过来陈通在打她,“呜哇!呜哇!”的扑向窖口门时,陈通撂下打她的土块撒腿跑得早就没影子了。然后晚上躲在那个赌博窝里就是一晚上,而白天就在队里的仓库院内给社员们记工分。这样躲着三四天不回家,也就欠了一屁股的赌债。 生产队给他的瓜父亲陈大照顾着盖了间小茅庵,房间里面只用土块砌了一个搭板炕用的炕渠圈,茅庵前面也留了一个按窗户和按门的两个小框圈。在队委会的研究决定下,批下了几十元买陈大的小茅庵做板炕、门窗用的木头钱。但陈通一拿到手,早就拿去赌博和还赌债花的一光二尽了。因此,陈大这几十年到死时,就一直住在那个没有门窗板,没有炕的小茅庵里,这是后话。 陈大的二儿子名叫三娃。这二儿子也是残疾人一个,他头大身子小。在这个地方的俗语上叫他为“老人头”。三娃的头是很大,但脑子不是太好使,上了几年学,就记下了自己的名字和钱上面的“中国人民银行”等一些简单字而已。他能参加劳动时开始,一直在队饲养院喂牛。就因为是个老人头,只好打了一辈子光棍。 陈大的三儿子名叫福娃,人长得和他的父亲一样人高马大,五官端正,身材挺拔。不是因为父亲瓜病的原因,还征兵过关,去当兵了。也因为瓜父亲的原因,福娃也没能娶上媳妇。 四、陈大瓜掉了 冬季,飘了几片雪花刚清开的天空中,太阳照射出白呲呲的光,无力的晒在冰冷的大地上,轻微的西北风沙拉沙拉地刮过生产队临时保管场上,刮起了粮食堆上面的草杂,走了几步碰到墙上又旋转回来落在了粮食堆旁边。几个派去拾掇生产队里储备粮的女人们在粮食堆旁边,拿筛子坐在地下筛着粮食。拿簸箕的女人们把筛过的粮食用簸箕颠一颠,捡去土块石子,煽一煽其中的苡草,然后装进用牦牛毛编织的缨毛大口袋里。一般这种缨毛口袋能装二百斤左右的粮食。等装满两三个缨毛口袋时,三个有点力气会背口袋的男人背到马车上,再拉到生产队的仓库里。 到下午收工时,剩下的粮食又要用木铣堆成能拓印板的锥形状。由生产队的保管员拿着一块带有把子的木板,木板的另一面反刻着“青稞”或者“粮食”两个字。保管员抓着这个印板从粮食堆的顶面小心翼翼的拓到下面。如果稍有不慎,一个印板印动一下,那又得重新拓。印板的印几乎是一个挨着一个,以防偷盗。 陈大那天是饿急了的人,当他在饿得迷糊之时,想到了这堆蓝莹莹的粮食。所以在守粮食的人熟睡时,他悄悄地摸到粮食堆跟前,脱下打着许多补丁的上衣,不管三七二十一往衣服里刨了几把青稞,胡乱的裹巴裹巴就往家里走。但没想到青稞从断了线的衣服布丁眼儿中,时不时地漏下几粒。 凌晨,守粮食的人走出临时搭建的茅屋撒尿时,看了一眼粮食堆,粮食堆一边的印怎么全不见了。昨天下午和保管员我们三个看着拓上的印板啊?急忙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跑进茅屋,喊起睡得正香的同伴,两人披着皮袄再次细看了粮食堆,肯定了是被人动过粮食,而且还有一路撒下青稞颗粒的踪迹。这可是大事,因此,守粮食的两人一商量,立即穿好衣服,一人赶快跑去叫队长和保管员等相关人员,一人守在了粮食堆旁。 所以,那天早上队长和保管员来到场上,给粮食堆重新拓上印板后,顺着撒下的粮食粒找到了陈大家。把还没有清理完偷粮食把柄的陈大赶到了大队部,在大队部的办公室里关了一天夜。 在大队办公室里,为全家人的饿肚皮忙了一夜的陈大,因为他熬夜太累了。所以,他谁都不看,什么也不说,旁若无人似的蹴在墙角,头抵到大腿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上,队长和几个队委去大队部,看陈大还一直睡着不醒,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知道啥时候还把上衣脱了扔在地下。别人冻得瑟瑟发抖,他却光着膀子在打着呼噜。只好叫醒他送回了家,交给了他的媳妇。 陈大赤裸着发赤的上身一进自家的小土院门,直奔北房自己的土炕,倒头就睡。陈大媳妇接过保管员递过来的陈大的上衣也急忙跑进北房,撩起打着横七竖八补丁、又油又黑的隔间破门帘走了进去。隔间房里光线有点暗,透过窗户光亮的照射下,看见陈大紧闭着双眼似在睡着的样子,但双手却往下正脱着裤子,嘴里还像是在传说出“热”什么的。 陈大媳妇看清了陈大正往下脱着裤子,人好像还在梦境中。见是这情景,陈大媳妇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哎哟我的阿妈哟!你瓜哈了吗?大天白日的你把裤子往下脱者。”说着赶紧拿起被子盖在了陈大身上,伸手又给陈大提上了裤子。然后跑去从还没凉掉的茶壶中倒了碗开水,过来扶起陈大不肯睁眼睛的头灌了几口。 陈大又开始往下脱裤子了,陈大媳妇只好放下开水,给陈大提好裤子,把陈大的裤带勒得紧紧的绾好疙瘩。然后盖好陈大的被子,给集体养的猪喂早食去了。 陈大就这样每天只喝点媳妇喂给他的开水,迷迷糊糊不睁一眼地在家里睡了整正三天。 这天,生产队临时保管场上,正在拾掇粮食的女人们拉着闲话,有一下没一下地拾掇着粮食,拉粮食的那几个男人东拉西扯的说着浑话,看见粮食已装满了三口袋,一个人开始套马车,两个人走过去给口袋扎口绳。 突然在冷嗖嗖的清风中,传来一阵犹如小鸟般叽喳的孩童声,伴着飞扬的尘土飘进了场门口。不一会儿,在一群小娃娃们的来回穿梭、相互嬉闹和哄笑声中,见陈大光着上身,赤着双脚,左站站又看看,时不时的嘴里还说着什么,就这样直直地往场里的粮食跟前走来。到了粮食堆跟前,猛一下爬在粮食堆上双手抓着粮食,左一把右一把地直往嘴里填。拿簸箕的女人眼睛看着陈大的这副模样,呆呆地把粮食装在了口袋外面砸在场面上溅到了老远。筛筛子的女人傻愣愣地停下筛子,歪斜的筛子倒出来的没筛干净的粮食,和筛子底下已筛干净的粮食混在了一起。正在背着一口袋粮食往马车上放的男人,看着陈大的怪模样把口袋没放到马车中间,却放在了车子后面,车一下子仰了起来,把架在辕里的马差一点吊了起来,辕马突然受到惊吓,马屁股一拧留出了车辕外。 陈大的这一幕来的太突然了。 拾掇粮食的这几个媳妇正噔圆了两眼呆呆地看着陈大的这些怪异行为,却万万没想到的是,恰在这时陈大嚼着满嘴的生青稞,三下五除二,唰的一下脱下了裤子,撅着白皙皙的精屁股,伸手就往裤子里面刨粮食了。刨了几下拿起裤子赤裸着全身一丝不挂的就走。 顿时,一声齐发发的女人尖叫声爆发在一时寂静的临时保管场上,当时吓蒙了的媳妇们等反应过来后蒙着眼睛哄地一下四散而逃。嘴里胡乱的喊着:“陈大瓜掉了啊!快啊!陈大瓜哈了”。有两个年龄大一点的媳妇没跑,静静地看着陈大提着裤子里的粮食没走几步全撒光了,又返回来爬在粮食堆上,左一把右一把地往嘴里填了几把青稞,又往裤子里刨了几下抱起裤子就走。 这时,负责监督拾掇转运粮食的副队长李二虎,喊叫着那几个背粮食口袋的男子∶“快快快,快去把陈大抓住,快。”与此同时李二虎从马车里拿起了一条空的缨毛口袋,也跑过去围在了陈大的下身。就这样,几个男人把陈大连哄带骗,连推带搡地弄进了守粮食的临时小茅庵里,把陈大按坐在了煨得热乎乎的小炕上。一时间,保管场上一片混乱,也不知道在这混乱中谁去喊了一声正在喂集体猪的陈大媳妇。 猪圈就在保管场旁边的土崖坎下。陈大的媳妇一听到陈大瓜掉了,一下扔掉了手里提的正给猪倒食的木桶。也不顾桶内还有没倒尽的猪食全倒在了地下,一蹦子跳出猪圈,迅速而飞快地,顺着那条通往保管场的土崖坎中的通道槽口爬了上去。 这时的陈大媳妇,衣服的前胸部不仅是喂猪时粘上的荞花猪食,现在又在爬土崖时全身又染上了一层黄土,人的模样这会变得已无法形容了。惊吓和着急交加的她那能管得了这些,只是急火火的奔向了已被人们围观的茅庵。 陈大媳妇扒拉着围观人们的臂膀,挤进茅庵的小门时,陈大嘴里依然嚼着青稞,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嚼碎的青稞碴子流出嘴外,挂在了嘴唇和胡子上。两个男人一人一侧牢牢地抓着陈大的两手。陈大也不骂人,也不跳弹就那样安静的坐着,木讷地咀嚼和吞咽着填进嘴里的青稞。缨毛口袋歪斜地挂在腰间,露出了一边的大髋。陈大媳妇骂着陈大:“这个打脸板板,今儿把人丢完了。”同时很快脱下了她那沾满了猪食、染满土的上衣,苫在了陈大裸露一半的下身。 看见陈大媳妇来了,又听到正队长李富春和会计陈通也来了,茅庵里面的那几个男人和副队长李二虎相互挤了挤眼睛,喏喏了嘴,都悄悄地溜出了茅庵,向闻讯赶来的队长和会计大概说着刚才的一切。 陈大媳妇听到了儿子的声音,立即叫了一声:“陈通!你去把你阿大的裤子寻上来,我给他穿上。”陈通听见母亲叫他去找裤子的喊叫,一脸的不高兴和满腹的怨气,骂骂咧咧地去找陈大的裤子了。 陈大的裤子被几个男人扑向陈大时掉在了粮食堆里,又被几个人踏起来的粮食埋了一半。陈通在粮食堆旁边绕了一圈才看见被埋在粮食堆里的裤子,弯腰伸手把裤子刨了出来。提起来看了看,裤子已是面目全非了,除了裤腰通过线缝连着裤角外,其余的都撕扯成碎杂杂了,特别是裤子的屁股那一块,在陈大的反复提拽下,烂得看不出什么眉眼了。 陈通提着裤子的剩余部,看看抖抖地走进茅庵扔给母亲,没好气的说:“给,再扯成杂杂者,阿门穿里哈。真是丢人现眼的。”陈通的母亲接过话差骂了陈通一句:“你就知道他丢人现眼,他这不都是为了你们儿孙们而造成的吗?” 李队长看见陈大的裤子烂得没法穿了,问陈通:“你阿大的裤子穿不成了,家里再裤子有里没,快去拿一条来。”陈通却转过身去朝着茅庵里面问母亲:“阿妈,家里再裤子有里没哈,我去取来。”陈通母亲回答:“就这一条裤子,再没有阿!你们谁家有多余的裤子里,快!先借给一条哈?”外面围观的所有社员都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有些人有一半条多余的,也不愿意拿出来借。这时李队长只好对自己的媳妇说:“那个啥,寿寿他妈妈,你快去把我的那条旧裤子寻上了来,先给陈大穿上,这么者也不是个办法。” 李富春队长家就住在大场的跟前。所以,队长媳妇很快拿来了一条蓝斜纹布的裤子。裤子的两面膝盖处和屁股部位都打着补丁。虽然是打着补丁的裤子,但那补丁缝的针脚大小极其匀乎一至,而补丁块也及平整又光鲜。看来队长媳妇不但人长的标致漂亮,心地善良,而且手也很巧。队长接过媳妇手里的裤子交给陈通说:“陈会计,你把裤子拿进去给你阿妈。你阿大穿上裤子后,用马车送回家里去,先想办法别让他出家门。” 陈大媳妇给陈大穿上裤子,把自己的上衣也立即穿上了。再不穿上衣服,这大冷天的只穿一件衬衣的她恐怕要冻感冒了。可不是吗!本来寄生在陈大媳妇衣服里面的虱子,在人体温暖的环境中,有吃有喝的在快速地繁殖着它们的后代,却被陈大媳妇猛一下脱下了衣服。离开人体的衣服,在冬季寒风中很快变得冰冷了。等陈大媳妇把衣服穿在身上时,冻得无从适应的虱子正在到处乱窜。当陈大媳妇拉着陈大从茅庵里出来时,大家看见陈大媳妇本来就弄得很脏的衣服外面,又多了好多像小羊羔一样到处撒欢的虱子。 李队长和陈通几个人把陈大推上马车后,由陈大媳妇一人抓着负责回家了。陈大最爱听媳妇的话,在媳妇跟前还是很安静的。 李队长看着马车拉着陈大和陈大媳妇出了场门,回头对大家说:“留下两个人看守粮食,其他人赶紧去吃响午。下午该干啥的还是去干啥,散了散了”。社员们这才东拉西扯地,议论着陈大和陈大媳妇身上的虱子,三三两两回家去吃中午饭了。 五、瓜陈大要馍馍 一道古老的黄土城墙,宛如一条长满磷斑的黄龙,蜿蜒地围绕在村庄四周。一段一段的,有塌了的豁垭也有人为的断裂带。厚实蜿蜒的古城墙每延伸一二百米就有一个突出来的大土墩,土墩是古时候用来站岗瞭哨,守护城堡的。这个城墙和土墩足以证明这个城堡村庄在古时候的固若金汤。 村庄紧靠在从北面延伸下来的一条黄土塄(土龙)的颈部。从远处望去,村庄西北高东南低,很像一个大笸篮依偎在黄土龙的颈部。从北山冷龙岭山下,东西两侧流下来两条溪流,像两条蠕动起舞的青龙围绕在城堡村庄的两侧,会合于村子前面,然后向南流向浩门河。村庄正对面,照着南山的卧牛山。村庄的这个坐像非常合乎阴阳风水学,是个风水宝地。这说明在村庄始建时,是请过风水先生踩过点下过罗镜(一中测绘方位的圆盘)的。 村庄是不是风水宝地,看看城堡内的这几座占地好几亩,墙高二十四板的大院落就知道了。村庄东西宽近一公里,却只夯有这样的大庄廓六座,南北只有三排。另外还有几座十八板墙的小院落。看看这些古院落的排场格局,就知道那时这个村庄有多富有。经过时代的变迁,村庄在连年战火中逐渐的衰落成荒凉的空城。后来,从山南海北的,到处迁徙来这里居住的人们,把这些大的庄院田字型分隔成四户来居住,还显得很大。 从保存完好的北城门(习惯上叫北闸门)进去,门的左边有几棵古老的白杨树,树梢上筑着三四个喜鹊巢窝,有许多喜鹊“戞戞戞—戞戞—”鸣唱着喜庆的曲调飞来绕去。古杨树的斜对面,紧靠北城墙闸门的西面那座大庄院,田字型隔出的东北角这一格里,住着队长李富春家。因为是一座大庄院分隔出的小庄廓,李队长家只好把大门按在了东面。 他家大门门扇是双扇的,虽说是双扇门,也就是宽宽展展能进去一个背苡草的最大的大背篼而已。门两边用土块砌个像鼻梁一样的柱子。柱子直直棱棱的砌到了门头顶,悬出一段额头前眉,横担着胳膊粗细的小木椽子,再棚些柳梢摸些泥。这种建造,以防雨水淋到门板,还可以固定门框和装饰成好看的门面。大门里面与门槛平行,因为是后来分隔的院子,所以大门外面离巷道里的地面很高,只好用石头砌起了四五个台阶与地面衔接。从外面看去,是一个阔着气派的大门。 这天早上,李队长的老母亲,早早起来,给家里的老母牛添了一抱黄草,放开牛犊到母牛跟前去咂奶。小牛犊撒着欢的跑到母牛肚腹下面摇着极其激动的尾巴,疯一般的吮吸着母牛的的奶水。看着母牛的奶被小牛犊吸下来了,队长的母亲急忙跑过去牵着小牛犊的缰绳,死拉硬拽的,和小牛犊拔河似的,硬拽到了拴牛桩前,绾好绳结转身走进房间去洗脸了。队长媳妇这时也已经拿着一个小凳子,坐在母牛的肚腹下,一手端着大瓷茶缸,一只手攥着黄母牛的小小奶头往下挤奶,一股一股白白的牛奶有节奏地碰撞在茶缸上,“当儿当儿”香喷喷地挤进了茶缸里。 队长的母亲端着对好洗脸水的脸盆,放在炉子西面靠着西墙的木架子上。木架子一头担在炕沿上,靠在炕沿这头的木架上面放着闲置的旧被子和皮袄、皮褂之类的东西。木架子的下面放着鞋和一些乱七八糟的零碎,还有烧炉子用的煤。 一个刚刚开始使用的小生铁炉子,用土块砌摞用泥泥在房子地中间,炉子的后面、左右泥着宽一尺多的土平台。炉子上按着个铁拐子,到炕沿的地方拐上了房顶的外面。小铁炉子正欢快地吐着温暖的火焰,炉子上面搭着准备烫猪食的半锅污水。炉子后面的土平台上烤着正冒着香气的半壶奶茶。炕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小炕桌,小炕桌上面的碟子里摆放着圆圆的三个青稞面的大干粮。半个干粮被正在吃早饭的李队长掰去了,这会儿拿在手里,咬一口干粮喝一口奶茶入神入味的吃着。 突然门帘一撂,陈大弯着腰走了进来。低头喝奶茶的李队长以为是媳妇已挤完了奶进来了。还没等李队长明白是谁时,陈大已伸过双手拿走了碟子里的干粮,转身出了隔间门。惊得他圆睁着双眼半张着嘴巴,忘记了咀嚼吃在嘴里的馍馍,一块还没嚼碎的干粮从嘴角掉了下来也没感觉。直到他的母亲洗完脸转身去倒水时,猛然看见门帘掀动下,一个人的背影钻出了门,不由得吓了一下,以为是老眼昏花见鬼了呢?急忙问儿子:“我看刚才出了个人,是我眼花了吗还是真的?”李富春队长听见老母亲的问话,这才从惊诧中醒悟,立即收拢嘴巴嚼起了吃进嘴里的馍馍,这时家里的小黄狗“汪汪汪”的叫了起来。 李队长快快地嚼了两下嘴里的馍馍,用奶茶冲了下肚子后,对母亲说:“那个啥,就是,刚才出去的是陈大呀!这个瓜子,这个瓜子,把吃早饭的馍馍全部拿光了”。“哦!我早晨起来去了趟回圈(厕所)时把大门开哈了,陈大进来时为啥狗娃没叫?” 队长媳妇挤奶快要结束时,在清早静静院内突然听到自家的小黄狗激烈的吠叫声,还着实吓了一跳。悠悠吃草的母牛也惊了一下,往旁溜了过去。这人一吓、牛一惊,差一点把挤得多半茶缸的牛奶撒掉,她也只好起来看看小黄狗究竟为何而叫? 就在她起身的时侯,陈大正好左手拿着半块干粮咬着吃,腋窝下还夹着两个囫囵干粮,右手已伸手拉开了大门,衣服的后襟一绕出了大门。队长媳妇正在纳闷!这个陈大这么早的在干嘛呢? 真好婆婆倒掉洗脸水站在她的背后问:“陈大阿里去了,刚刚把家里桌子上吃早饭的馍馍全拿走了。”正在疑惑的队长媳妇听见婆婆一说,才想起陈大是怎么进去的,一没听见狗叫,二没听见进去的脚音声。就和婆婆说:“啥时候进来的,我阿门一点都没知道啊!进的时候连狗娃都没知道呗?” “就是阿!我转过身时只看见门帘一动出了个人,我以为我老眼昏花地见鬼了呢,问了寿寿的阿大,人家也呆掉者没反应。老半天才说陈大把馍馍拿走了。媳妇,干粮再有里没哈?我那些孙娃子们等一会起来还吃里呗。”队长的母亲揩着被冻下来的清鼻涕给儿媳妇说着这些。 “还有几个干粮里,今早吃早饭可能够里。”队长媳妇和婆婆说着话端着奶子进了房门。婆婆迈着一双尕脚,噔噔噔的急忙跑去把大门栓住了。这会栓上大门只能起到“贼走了寻鞭杆,雨过了披毡衫”的作用。 接下来的几次,陈大早晨在李队长家来拿馍馍时,虽然他们全家做了防范,但馍馍还是被陈大拿走了。陈大是瞅准了队长母亲去上茅厕,蹾在里面时溜进他们家的。 李队长实在没办法了,只好专门等陈大来拿干粮了,但是陈大却象算着了一样,一连几天没有来。这下倒弄得李队长家一家人惶惶不安。终于有天早上,还是在李队长家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陈大又来了。 早晨,李队长早早起来,坐在暖暖的土炕上,趴在小炕桌上写着去交公粮的人员名单和要交公粮的斤数,然后去外面上茅厕。正在这时家里的小黄狗又激烈的开始狂吠了。队长全身一激灵,心想瓜陈大又来了,飞快的跳出茅厕往院子里跑。一进院门就看见陈大一手拿着一个干粮正大嘴大嘴的吃着,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囫囵干粮往外走。 陈大上身仍然穿着那件不棉不单的、补丁摞补丁的老旧衣服,下身穿的是那天李队长给他的那件旧裤子。脚上穿的一双缝了又补、锥了又纳的破大鞋,吉拉在他的脚上,鞋底啪嗒啪嗒的拍打在他的脚后跟上,脚底下煽起了一团尘土和草梢。 李队长看陈大一脸茫然的往大门外走,也不看他,只管吃着馍馍迈着大步往前走,生怕拿到手的干粮又被队长一家人夺回去似的。这才赶紧说:“那个啥,陈大!你不能一老在我们一家里来拿馍馍,你也到别的人家轮着去拿呗。” 李队长这番点拨性的话,陈大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就不得而知,反正陈大从此以“瓜子”的噱头真实成为讨要馍馍的“瓜陈大”了。陈大以连拿代要而来的馍馍,拉扯着家里的那些孙子们及家里那几位残疾人口,但也很少到队长家里来拿馍馍了。 六、煎熬 无论是什么样的生活,都在日子的煎熬中度过,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思,又都要在生活的五味杂陈里浸泡,个中的酸甜苦涩只有自己清楚。而有些酸甜可以言说,而有些苦涩,再苦再涩也只能自己装着。 陈大自从那次偷拿生产队几十斤粮食的事件后,身体上的劳累,心理上的恐慌,所以在大队部那阴冷的房子里,就很容易的迷迷糊糊睡着了,任凭你怎么叫,他也不愿意醒来。因为偷了队里的粮食,脸上就很不光彩了,这个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了陈大的心头。 陈大这一睡着不要紧,久不住人的房间里阴冷和寒湿很重,人一睡着,人体外卫的防御功能就低下,所以陈大感染上了阴寒之气开始发高烧了。 那时侯不但缺医少药,而且人人都很少有钱,人一生病最常用的是弄个如:白矾、红糖、大枣、灶心土配的四合汤偏方发发汗而已。但陈大家穷着连个最简单的四合汤都弄不全,陈大媳妇只能给陈大多灌点开水了事。 这样,陈大昏迷着睡了三天后,因体质好的缘故吧?高烧开始退了,脑子还不是太清楚,但肚子却饿的前胸贴后背。肚子一饿大脑中自然而然的又闪出了那堆蓝莹莹的青稞。这个图像就象一道神圣的军令一样,无言的指挥着陈大。所以陈大不假思索地一轱辘翻起来,混混沌沌地直奔保管场上。直到被马车送回到家里时,陈大就如一名夜游症患者一样,现实和梦境,阴间和阳间都难以区分了。 基于陈大家的特殊情况,经队委会紧急商议决定,优先解决给了一百斤青稞,当天安排磨坊加塞磨了面。因为陈大家儿子孙子的人口众多,这一百斤青稞磨的面,就算不隔除麸皮也只能对付几天日子罢了,既然这样也是很不错的了。 过了一两天,队里开始先分了萝卜,然后是分洋芋。萝卜洋芋是按人口分的,陈大家人口比较多,所以也就分的多些。粮油是按工分分的。 陈大能有东西吃的这几天日子里,在他媳妇的照顾下,一切都有了好转。皮肤不红了,头脑也清醒了,更明显的是知道穿衣服了。但他就是不愿意回到现实中来。这是一种思想的负担,精神上的压力。 然而,陈大家从生产队分到的这些食物,吃到春节过后不久又会吃光的,就算春播后队里分点剩余的储备粮吧,在一天天长大的孙子们那小狼崽一样大的吃头下,也抵不了多长日子啊。诸多的压力好像仙米的雪隆红山一样压得陈大喘不过气来。还有许多许多的熬煎事儿,就像群魔的爪子,抓挠得陈大昼夜不安。 那时候要馍馍不是丢人的事儿,那就去要馍馍吧,但是陈大这膀大腰圆的精壮汉子不去劳动挣饭吃,而去要馍馍,那不成了二流子了吗?谁给呀?那就到人家去拿,那样的话,就得要把脸抹到怀里揣上。 得确,陈大自从偷了生产队的粮食和那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脱下裤子装粮食时起,已经没有脸了,他的脸早已抹下来揣在他的怀里了,再加之人们说他“瓜掉了”。诸多因素,成了陈大在要馍馍路上的一个顺理顺差的基石;也驱使陈大走上了讨要馍馍的漫长之路。 陈大真瓜也好,假傻也罢,还是装疯卖傻也不一定,反正这一要馍馍就要了大半辈子。为了家里的那几位残疾人、尤其是那几个真在成长的孙子们,陈大的讨要,风雨无阻;寒暑不分。 一开始,陈大在本村子里条件好的人家轮换着去拿馍馍。次数多了,庄员邻居们心里自然不高兴,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岁月里,谁家都没有多余的食物。所以,难免庄员邻居们给陈大脸色看,说些难听的话。陈大只好扩大讨要的范围,去附近的邻村中转悠,运气好了,囫囵半快的能在怀里揣回来好多,运气差的一天,只能自己吃个半饱,有时甚至是挨着被饿的肚皮回家。 如果讨要不到馍馍的时候是夏季,他就到田野塄坎上拔些能吃的野菜给自己充饥。等着天黑后,孙子们等着吃他要来的馍馍等不到时睡着了,才能悄悄的回到他那个没有门窗堵挡,四面八方透风,只有炕圈的小茅庵里,大气都不敢出地犬蹴在破皮子、皮袄;干马莲草铺就的炕圈里。如果回去的早了,他的那几个瞪圆了双眼、等着吃他忍辱负重讨来的馍馍的孙子们会很失望。甚至还会骂他一句“瓜陈大”。而哑巴儿媳妇也会重重的剜上他一眼。 如果是秋季庄稼成熟的季节里,讨要不到馍馍的日子,他就会去生产队的青稞地里拔一抱成熟的青稞,回家烧着吃青稞籽粒。这样会一直吃到青稞捆子拉到生产队的打碾场上为止。因为陈大是大家公认的“瓜子”。再说,他每次拿的也不多,没有多大损害,队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每到这时候,隔壁邻居家的一群娃娃也不知道是谁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呼三唤四召集在一快,去陈大家旁边的一个垃圾坑内看陈大拉下的大便。又脏又臭的大便有什么好看的呢?还真别说,陈大的大便就是和大家的不一样,他拉下的尽是一节一节粗粝的青稞碴子,就像饲养员给拉车的骟马拌的青稞饲料一样,这就知道陈大在这个季节里整天吃的啥了。而把讨要到的有限的、好吃一点的干粮馍馍什么的,全部留给了家里的众多老小了。 渐渐地陈大讨要的范围更大了,最远的一次是八月十五那天。那天陈大天麻麻亮时就走了,一直走了近四十里的路程。这天是陈大的运气最佳的一天,也是尕牧隆藏民湾那户牧民家有了点损失的日子。 陈大从尕牧隆沟的口子一路往里走,路过几家大门敞开、没有养狗的人家里拿了些囫囵半块的馍馍。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讨要的馍馍就有点杂了。有青稞面的油花儿和干粮,还有几半块白面的花卷。陈大怀揣着这些混杂的馍馍东张西望,悠悠地吃着到手的馍馍,沿着往里延伸的蜿蜒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漫无目的继续往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的路,已经走出了这个又长又深的村庄。不见了低矮的小土塌房屋,只见山高沟深,绿草茂密,满山满哇都是撒欢肯草的牛羊。 这里青翠碧绿的山峦,映衬着蓝莹莹的天空,几朵高原特有的白云,飘悠在蓝天下,白云下千花万草散发出芳香的草原上,十里五里的搭建着许多黑牦牛牛毛线编织的方型大黑帐篷,旁边偶尔的还有几顶圆形的小白账房。 而在这稀稀落落的帐篷顶上,袅袅的冒着牛粪燃起的炊烟。升起的牛粪香的炊烟中裹挟着阵阵肉香,不偏不倚地飘进了陈大的嗅觉里。肉香牵拽着陈大直直地走进了飘出香味的帐篷里。一进帐篷门,看到散发着香味的是塌布卡上(一种牧民用的土灶)一锅肥美的羊肉,在牛粪火欢快的燃烧下,正香气四溢地跳着沸腾的水花。塌布卡略后面的另一只铜罗锅里,还煮着血灌的和肉装的羊肠子。 这会是中午刚过,本来已经走得很疲乏而无精打采的陈大,看见这么多香喷喷的肉,全身立刻来了精神,双眼放出了兴奋的光芒。急忙解开他那勒在腰间当做腰带的破缨毛绳,脱下了上衣。在脱下上衣的同时,怀中滚落下来了一个囫囵干粮,其余的馍馍已被他吃光了。 他拿起腰带的一头扎住左侧的袖筒口,不怕手被烫伤的危险,抓起铜罗锅里的羊肠子就往袖筒里装,装了一半又要去捞前锅里正在沸腾的羊肋巴。因为太烫,只捞出了肋巴头露出水面的那一根。 陈大赤裸上身,正在琢磨拿什么东西捞肉时,一个女人撂开帐篷的门帘问了一声:“谁呀?”这一问不要紧,把正一门心思找东西准备捞肉的陈大吓得猛一下转过了身。他赤裸着上身这一转,倒吓得进来的女主人“阿妈呀”一声大叫,转身飞快的跑出了帐篷门。陈大也在惊吓中急忙披上袖筒里装有羊肠子的百衲衣(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右胳膊套进右袖筒里,临走时还不忘拿起早先跌落在地下的干粮,夹在了右腋窝下。又拿起那根冒着烫伤的危险而捞出来的羊肋巴(藏族的习俗是羊肋骨整根煮),边走边肯。 这时,另一顶黑账房里正在划拳喝酒的男主人和他家的亲戚朋友们,听见女主人那变了调儿的呼喊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带着紧张的神情先后走出了账房门。只见女主人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男主人一把拽住女主人的胳膊问:“你这么大喊大叫的阿门了?”女主人颤颤抖抖地斜身指着煮肉的账房,结结巴巴的说:“那、那、……火房里一个精肚人,正、正、正捞肉者!”大家还没听明白她结结巴巴说的这些话时,陈大已经弯着腰钻出了账房门,还一嘴一嘴的啃着羊肋巴。 一个眼尖的亲戚女人看见陈大的袖筒里往下滴着水,还往外冒着热气,就喊到:“那个人可能瓜者,那一面袖子里看哈把你们家里的肉装上者。你看,水又淌、大气又冒的。”一个男亲戚说:“那个人就是瓜者,他就是上川里的瓜陈大呀!早悄悄者,再拿掉了就拿掉了,不能和一瓜子见高低。再说,那么脏的衣服里装哈的肉你拿来还能吃吗?肉和虱子早就混匀了。”“阿来!阿来!”“就是!就是!”“早悄悄的让他走吧!”在亲戚朋友们的劝解声中,这家的主人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陈大美滋滋的啃着羊肋巴走远了。 陈大在这三四十年的讨要岁月里,讨要最近的地方是邻居家。 这天,不知道陈大是生病了,还是家里有了多余的馍馍了。反正隔壁家的女人在生产队劳动休息的空挡里,跑回家正抱着小四儿子坐在院中喂奶时,陈大走了进来。他进来时也不看人,也不说话,直奔厨房放馍馍的茜芨草编的笸篮。笸篮里大概放着六七个青稞面的干粮,而陈大却只拿了一个干粮,他也可能知道隔壁家人口多,生活也很困难吧。他把馍馍一拿到手里,立马就咬着吃开了。 陈大吃着邻居家刚烙的干粮,品尝着青稞面香喷喷的甜柔滋味,迈着不慌不忙的脚步,从厨房中走了出来,边吃边来到了院中。看见爬在母亲怀里吃奶的小娃娃,他停下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临转身走时说:“这个娃娃长的天庭饱满,两耳肥大,有一副做官之模样里。”听到陈大说的这话,邻居的女人纳闷?你说这陈大他瓜呀还是不瓜? 要馍馍的“瓜陈大”已经在门源川里家喻户晓了,甚至拿他来吓唬哭闹的小孩们。陈大出去讨要时也有了新的装备。首先是百衲衣换穿做一件旧皮褂,因为百衲衣在那次袖筒里装了羊肉肠回来后,就彻底不能穿了。亲戚们看不过去了,给了他一件旧皮褂。这件皮褂虽为是件旧的,但在那个年代里也算为是件值钱的物件,对于陈大来说更是唯一的一件高档家产。这件旧皮褂在陈大的讨要生涯中陪伴了他无数个春夏秋冬。 陈大还有两件法宝,一件是一个大号黄饭包,外面打着补丁,这个包在缝缝补补下,几乎陪过了陈大的后半生。从外观上看,这个包包打着许多补丁,坐了一层厚厚的、黑黢黢的垢痂,垢痂变成了泛着明光的黑板板。但据陈大亲戚家的小孩说,陈大背的那个包里面却缝着白白净净的白纱布,过一段时间脏了又会换上干净的。你说这陈大瓜呀还是没瓜? 另外一件东西,是一根因陈大拿得时间久了,磨蹭的光溜而带光的打狗棍。一开始讨要时,陈大没有经验,也没有防备,在外村的讨要过程中没少遇到狗追狗咬的事儿。所以他变聪明了,每天出门去讨要时,就拿上一根木棍,以防被狗咬伤。第一根棍子是陈大随便捡来的折掉的半截榔头把。 一次他拿着这根棍,到处去讨要时,遇到了一家脾气暴躁的人,陈大不但没要到馍馍,反而把他推出了大门外,夺下他手中的木棍,三下五除二,用力踏了几脚打狗棍,打狗棍折成了几节,不能用了。 第二次陈大用一根很直的黑刺棍,做了一根很像样的打狗棍。他把黑刺棍用刀刮的光光的,然后拿到铁匠铺,用烧红的铁杆,在一头钻了个眼,再用半截皮条绳绾了个环,套在手腕上。另一头央求铁匠砸上了一寸多宽的铁箍,这就是陈大出名的打狗棍。从此,陈大每日拿着他的这三件全部家当,为拉扯孙子一直奔波在讨要的路上。 陈大虽然拿着打狗棍,但因为村庄里养的狗太多,对他的讨要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和不便。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顺着好听的广播喇叭声走到了十五六里路远的县城。在县城里他左转右串的来到了县政府机关家属院。 陈大为了要到馍馍,每日都从家里起身很早。今天讨要到这个政府机关的家属院里时,正是各家临上班前吃早饭的时候。所以,陈大就挨个的推开每家的门进去讨要馍馍。 随着卡啦的一声门响,各家的主人看见一个要馍馍推门进来了,就都何无吝啬的把吃剩的馍馍全都给了陈大。除了几户生活拮据些的干部家把囫囵的馒头放下外,其余的都给了陈大。不一会儿,陈大的包包里就装了满满一包包馍馍,不管是掰开的,还是囫囵的全是白面的。 陈大万万没想到,今天不但不用打狗棍去堵挡狗,因为这里没有养狗。而且还都是些这半辈子别说是他吃到,就是见都很少见到的白面馍馍。更让他心里踏实的是,这里的人,无论男女,都是那么的文质彬彬;和颜悦色。所以,他走出家属院大门时,很放心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用激动、感激、温暖等复杂的心情,吃起了他捧在手里的那些白面馍馍。这是他讨要以来第一次吃得最香,也是这辈子难以忘怀的一顿每餐。所以,他吃着吃着流下了两行热泪,冲刷着他那沧桑的脸颊。 从此,陈大在县城这个没有养狗,更没有对他辱骂的所有的机关单位家属院内,轻松的讨要了约有二十几个春秋。在这些岁月中,有人给过他旧衣服,旧裤子,旧鞋子。除了他换穿过几次别人给的旧裤子外,其余的都让他的儿子、孙子们穿去了。因为他的孙子们六七岁了,还时不时的光着屁股在外面玩耍。 七、他也有眼泪 人,无论是高贵的,还是低贱的,如果同时站在“伟大”这两个字的面前,却都是平等的。一个人的伟大,不在于他的身份的高低贵贱,而在于人性的善恶,而在于他的宽阔胸怀和大爱无私的奉献精神,才能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一点点的显现出他的伟大。 陈大自从瓜掉以后,一直过着非人的生活。在外面讨要的过程中,没少受人的辱骂和推搡,甚至是叫恶狗追咬,或者屁股上踢上两脚是常有的事。 陈大本性善良,从没有用其他的方式伤害或者还击过任何人。每次遇到此类侮辱人格的事情,他就以“瓜子”的心态了之,倒也平安无事。 在家里,陈大住的是一间很小很小的小茅屋,有门框没有门扇,有窗户框,窗框里更没有堵挡的东西。房里面只有一个没有搭炕板的炕圈臁和出进的门道。炕圈里面铺的是陈大从路边、塄坎上割来后晒干的马莲草。因此,这个炕圈里面,夏天是虼蚤的乐园,冬天是老鼠们安居的暖窝。 陈大媳妇在世的时候,偶尔的还会关心关心他的冷暖。但陈大媳妇去世后,就没有人过问过他的死活,因为他是大家公认的瓜子。因此,他只能住这样如同猪窝一样的地方。 陈大在老伴过世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常处在丧偶的悲痛心情中,心里格外的伤感。所以,夜深人静时,他有时在他的小茅屋里,有时在他大门前的小树林内,悬挂起一张干了的死猪皮或者是死狗皮,一边用他的打狗棍“砰!砰!”的打着干皮子,一边发出悲凉的痛哭声,发泄着思念老伴的悲痛心情,怀念着老伴在世的日子。有人路过时听到了,还传说是陈大夜里在练打狗拳呢。 陈大有时在人前也胡乱的甩过几下他的打狗棍,那是为了吓唬那些容易欺辱他的人,其实他什么拳都不会,连一只狗的毛没打着过。 陈大在这段时间心里有许多痛苦,老伴去世时,他没有参加丧葬的事。因为他是瓜子。只好到最近的村子里去讨要上自己够一天吃的馍馍,静静的坐在浩门河边,看着满天飞舞的叼鱼狼鸟,听着翻滚着波涛的浩门河发出的“喝…喝…”声。饿了就干啃要来的馍馍,渴了爬在大河边喝几口浩门河的水,那时的浩门河水干净清澈。累了就顺势躺在河边的绿草滩上睡觉。他这是在人后头默默地为老伴送行,为老伴的去世而暗自落泪。 陈大无论在何时何地,在其他人的眼里,他就是傻子、瓜子。只有回到家里,他的老伴一人才把他当人看。现在老伴去世了,再也没人把他当人看了,再也没人关心他的冷暖了,因为他是傻子、瓜子。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瓜,只有他的老伴明白他的心思,理解他的讨要生涯。可她不在人世了,还有谁能体贴到他的内心世界呢?想起这些,陈大夜夜失眠。因此就拿那些死猪皮,死狗皮宣泄他心中的悲悯,同时发出不由他控制的痛哭声。 陈大老伴去世后的几十年里,陈大的孙子们陆续的长大了,家里劳力也多了,挣的工分也逐年增多。那时候,美国的进口化肥已在各公社的各个生产队开始推广使用,庄稼的年产量也突然上升。所以陈大家分的粮食也就多了,不象前几年那样差大半年没吃的,但陈大仍然一无继往的去讨要着。 到了冬季,陈大几年来四季不分地穿的那件皮褂和裤子,实在是穿不到身上了,既然穿上了,也就和没穿衣服一样的寒冷,衣服不仅是露出肌肤,而且根本起不到保暖的作用。陈大毕竟是上了些年纪的人了,即便是傻子也实在冻得受不了。所以,陈大把不知打了多少个夜晚的那些狗屁凑到一起,自己动手,用毛线缝了一条裤子,缝了一件皮褂。 缝的裤子因为缝得太宽,陈大只好把裤角用布条或用羊毛绳子扎着,以防冬季飕飕的寒风直往精腿里钻。缝的狗皮皮褂,既没有领子也没有扣子,皮褂的下边更是七豁八牙没个整形。陈大的这副装备,也就是后来人们一提起“瓜陈大”其人时,所有见过他的人们的脑海里,永远是这个形象。 陈大的这两件衣裤,因为在陈大为了宣泄心中的悲悯,夜夜用打狗棍的捶打下,穿在身上也还算柔软,但和皮匠用皮硝熟过的皮子比还是很硬的,更有一股子狗的腥臭味。但这两件衣服陈大一直到死还穿着。 八、初夏的寒冷 陈大死在农村土地承包的头两年。 这是初夏的高原上草木刚刚冒芽的季节,也就是高原迟来的春天的季节。乍暖还寒的天空中,云彩是在这季节多变的,忽多忽少、忽薄忽厚,似小孩的脸一样随时变化着阴晴。 这天,早晨还很晴朗的天气,却在临近中午时,整个的天空布起了淡淡的乌云,天开始变得冷嗖嗖的。中午过后不久,从老虎沟滩那里突然卷起了许多大旋风,那昏黄的土柱子,像一条飞龙直旋上了天空。随即整个老虎沟滩不知怎么的就刮起了大黑风。黑风刮得蔽天遮日,飞沙走石,如同一堵墙、一道整齐的万丈悬崖,从西往东好像千军万马冲锋一般刮了过来。所到之处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寂静的村庄里顿时鸡鸣狗叫,大人们的呼唤声,小孩们惊吓的啼哭声混成了一片。好多人家点起了煤油灯,但小小的灯头弱弱的光亮,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是碗大的一圈黄坨坨。 黑压压的狂风大约持续了二十几分钟至半个小时左右就过去了,但后面紧跟着的是寒冷的清风。这如锥子般刺脸的寒冷清风,是前面黑风暴的原动力。寒嗖嗖的清风也吹得刚顶出地面的青草芽啪啦啦的打着寒颤,去年遗留的勾头草和冰草的黄草梢发出“呜儿—呜儿”寒冷的尖叫声。 黑风暴到来时,陈大正好走到纳隆河边,黑压压的风暴好像要把他刮走是的。他只好躲在修路时挖了砂石的坑内。 等黑风暴过后,黑风后面的清风有力的推着前面的黑风,连同满天空铺散的云一起带走了。 这时,陈大顶着还在持续的寒冷清风。从避了黑风暴的沙坑中慢悠悠的弯着腰走了出来。走到了纳隆河河边,放下手中的打狗棍,卸下身背的饭包,从饭包里取出一块干硬的青稞面干粮,使劲的咬着吃了几口。然后五体投地的爬在河沿边,似乎很渴了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喝起了纳隆河里有点浑浊的河水,以便冲下嚼在嘴里干硬的干粮和解解口渴。然后慢吞吞的起身背起饭包,腋窝中夹着打狗棍吃着手里剩下的一块干粮,迈着不太灵活的双腿慢悠悠地回家了。 陈大现在已经是七十岁的人了,动作再也快不了了。 晚上,黑风暴过后的天,任然凉飕飕地刮着清风,比起下午时的风力已经小了许多,但还是吹得陈大堵在窗口上的干猪皮哐哐的乱响。哐哐疯响的干猪皮再怎么响,也盖不过陈大疼痛的惨叫声和呻吟声。 也不知道陈大什么地方疼,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痛,疼痛的惨叫声传出了老远老远。惊得哑巴儿媳妇养的那几只鸡儿,一直蹲在鸡窝里,惊慌的一阵一阵的咯儿咯儿的乱叫,邻居家的小黄狗也不安的犬吠了一夜。夜栖在陈大家房后头那片白杨树林里的那群白脖子嘎哇,“嘎—嘎—”鸣叫着飞起落下、落下又飞起地折腾了一夜,可偏偏陈大的家里人一个也没听到。 为什么他们家谁也听不到呢,因为,耳朵亮的大儿子陈通已经死了一二十年了,老三福娃在外面赌博,夜不归宿,老二三娃在生产队饲养院喂牛,晚上一直住在饲养院的小房间里很少回家。陈大的孙子们睡得不知道在阴间还是在阳间,即是大一点的孙子们听见了,在黑咕隆咚漆黑的夜晚,听见陈大这瘆怪怪而痛苦的嚎叫声,早吓得蒙着破被子,溜到炕角头大气都不干出。即聋又哑的哑巴媳妇就更不用说了。所以,陈大的呻吟声就是嚎破天,他们家也就无人过问了。就这样一直惨叫到鸡叫三遍时才安静了下来,再也没听见声音。 凌晨的夜又归于平净,只有天空的星星,为陈大的痛苦声,咂着伤感的眼睛落下了几滴悲痛的泪,穿过阴淡淡的云,落在了陈大小茅庵的房皮上,也落在了陈大小茅庵前面的土地下。在凌晨寒冷清风的驱使下,落在房顶上的变成了冰霜,落在地下的冻成了薄薄的冻皮。 早晨,太阳升到一人高时,红黄色的朝霞很费尽的透过了断云的间隙,照在了陈大家的院中。起床不久的哑巴媳妇打开大门,上完茅厕,披头散发的刚进到院子里,隔壁家的向生贵迈着很急的脚步走了进来。哑巴媳妇看见了,立即“呜哇、呜哇”的抬手比划着寻问。向生贵用手指了一下陈大的小茅庵直奔了进去。 昨晚上陈大非常痛苦的惨叫声和向生贵家的黄狗一夜的狂吠声,吵闹得向生贵一家人一夜未眠。他和老伴耐着性子边听边分析陈大痛苦的叫声,也熬到了鸡叫了三遍时才安静的睡了一会。 分析总结的结果是陈大可能出事了。因为他们家和陈大家已做了大半辈子的邻居,除了陈大老伴去世的那一段时间里,陈大边用打狗棍打那些死皮子和偶尔发出过凄凉的痛哭声,那么折腾过一阵子外,还从来没有向今晚这样山摇地动的呻吟的呼嚎声,听起来让人觉得非常的痛苦,更让人觉得心里非常的不安。所以,向生贵一早起来就跑过来看个究竟。 走进小茅屋,向生贵小心翼翼走到陈大的炕圈跟前,见陈大卷曲在铺着干麻莲草的炕圈内,整个炕圈内好像和猪窝一样,一块干硬的干粮放在炕圈的沿子上。因为窗户的框圈被猪皮堵挡着,小茅庵中光线有点暗淡。向生贵只好叫了两声∶“陈大,陈大!”陈大仍然蜷曲在那一堆草里毫无反应。向生贵当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弯腰伸手探了下陈大的鼻口,陈大已冷冰冰的没有了气息。这使向生贵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向后一退,正好踩在紧跟在他后面的哑巴媳妇的脚上,疼得哑巴媳妇一声猛喊∶“呜—哇……”光线不足的小茅屋里,在没看见人进来的情况下,吓得原本已很心虚的向生贵同时也一声∶“哎呦啊!”的惊叫。这一吓把向生贵惊了个满脸煞白。扭头战惊惊的看见哑巴媳妇低头搓着脚背,嘴里啃啃唧唧地“呜哇呜哇”的骂着。向生贵只好伸手拉着哑巴媳妇的臂膀往外走。 他俩刚到院中,左邻右舍们也因听到了昨天晚上陈大过于痛苦的呼嚎呻吟声而来看个究竟的。他们先后走进了陈大家的院子时,看见向生贵拉着哑巴媳妇从陈大的小茅屋出来了,急忙问向生贵是怎么回事。向生贵惊魂未定的说“陈大、陈大死掉了。殁哈者;殁哈者。你们几个来了也好,赶紧进去了把陈大抬出来给个,然后把他拉直,不然等一会儿完全发硬了就拉不直了。” 几个左邻右舍们听说陈大死了,就争先恐后的相互叙说昨晚听到陈大喊叫了一夜的想法和猜测,边拥挤着一块走进了陈大的小茅屋。小茅屋内光线暗淡看得不太清楚,一个人过去把拦在窗户上的死猪皮取了下来。顿时小茅屋里亮的如同外面。 在早晨亮光的照射下,大家才看清陈大卷曲在如同猪窝般的马莲草堆里没有了一点气息,脸上定格着痛苦的表情。呻吟呼喊了一夜干裂的嘴唇上,结着一层厚厚的血痂。炕圈的西侧放着巴掌大的一快又干又硬的青稞面干粮,东面墙上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脏兮兮的饭包。看到这一幕,左邻右舍们不约而同喊出了一声∶“唉!孽障啊!(可怜)”。 在往外抬陈大尸体的时候,邻居的大个子马河北,不小心一头撞下来了东墙上挂的那个饭包。等挺好陈大的尸体后,马河北走过去弯腰捡起鼓鼓囊囊的饭包,好奇地打开一看。这一看使马河北两股怜悯而心酸的泪,不由自主地从他的眼框中滚落了下来,继而,潸然而下的泪,模糊了他的两眼。饭包里装的全是没来得及给孙子们的白面馍馍,而且还都是软敦敦的新鲜馍馍。 关于陈大的死因,众说不一,有人说∶“陈大在某个村子里,有人给了他一盘刚煮熟的山羊肉让他吃了个饱。尔后他走到纳隆河边时口渴了,所以,陈大在大冷的天,爬在纳隆河里喝了冰凉的河水,致使山羊油凝结在肠道里中结而死”。又有人说∶“陈大是夜里起了“羊毛丁”(胆结石或胆囊炎)疼死了”……等等各种结论和猜测。但陈大究竟是怎么死的,谁也没说上个一二三。 二〇一七年十二月二日 甘露吉,网名,太阳。青海门源人,全科执业医师。爱好文学喜摄影。?金门源?杂志协会会员,?河湟?杂志社会员。已有文章散见于报刊、杂志。 ================================== 青海在线文化传媒出品。原创作品,请勿转载。《青海读书》北京中科白殿疯医院北京中科白癜风康复明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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